我与从化温泉
办公室 吴木城
我听说从化温泉，是小学时候，从课文《荔枝蜜》“今年四月，我到广东从化温泉小住了几天。”得知的。那时候不知温泉在何方，而课文也渐渐淡忘，只依稀记得“有一回上树掐海棠花，不想叫蜜蜂螫了一下，痛得我差点儿跌下来。”的记述。大概是小时候怕蜜蜂螫的缘故吧。直到几年前，有同事说起《荔枝蜜》系杨朔来温泉所写，才猛然记起，于是重温了这篇名作。
我再次听说从化温泉，是初中时候，从《普宁优秀青少年》大西事记得知的。李大西，普宁南径龙门村人，与我同乡。1980年获中山大学硕士学位，同年留学纽约大学，1985年获物理学博士学位。博士后主攻夸克质量、超弦模型、动力学破坏等理论，曾立志夺取诺贝尔奖。后经朋友引荐进入美国雷曼兄弟公司，从事金融模型研究。现为美国国际华人科技工商协会主席、美国凯思比海外创业投资公司董事长。曾多次组织留美学生参加深高会，为中美科技文化、金融交流作出重大贡献，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。
1980年，美国纽约大学、哥伦比亚大学和耶鲁大学三家在温泉宾馆面试一青年人，该青年人操着流利英语回答着科学家们的提问。最后他遵从导师意见，选择纽约大学，师从著名物理学家、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先生。他就是李大西，以全国第二名优异成绩录取，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留美学生之一，此事曾轰动一时。大西很早就离开家乡了，我虽没见过他，但他的事迹深深影响着我，是我少时崇拜的偶像，并引以为豪。是他让我记住“从化温泉”这个地方，并产生了感情，以至当年乘车从沙河广从路口经过，看到“往从化温泉”路标，竟心驰神往。
九十年代初，许奕被借用到我单位，周末才能回温泉家。有一回，他邀我到温泉玩，我非常高兴。下班后我们便乘车出发，我盼着早点到达，也没心思观赏路景。车子赶得很急，但我感觉走了很久。天近黑时，终于来到一岔道，车子打了个弯，不久见一牌坊，上书“从化温泉”。跨过牌坊，许奕介绍起路旁单位来，但我兴趣不大，倒是清澈的流溪河，对岸的青山吸引了我。车子沿着东岸开，远远就望见一石拱桥横亘河两岸，十分雄伟，许奕介绍：“这是碧浪桥”。正说着，车子到一道口，他指着河对岸说：“那边就是温泉宾馆”。我正想问他，车子突然向右拐进一乡道，许奕建议：“天黑了，今晚住在我家，明天再带你走走。”我答应道：“那就打扰了！”不一会儿，车子到了宿舍区，停在一单元楼下，我们上楼进入他家。许伯见我到来，兴奋地说：“小吴一起来，好好，今晚在这住下。”庄姨则迎上来拉着我手：“奕儿几次提到你，我说请小吴进来玩玩。现在来了就好！”我还未及开口。许奕忙说：“我们一家都是非常好客的，小吴就别见外，就当成自家一样呵。” “好！好！”我忙点了点头。当晚便在他家住下。
次日起床，洗漱完毕。许奕带着我出门，走不了几步，却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荔枝林，林中摆放着不少蜂箱，旁边闪出一古朴别墅，许奕介绍：“这是陈济棠别墅，当年广东军阀陈济棠住宅。”沿着荔园路，两旁种着不少荔枝树。在空旷地方，有小商贩一早就摆开摊档，卖起早点来，不时有路人光顾。旁边一肠粉店，烧火浓烟不时涌出，与蒸具冒出的水气交织，向四周飘散。街坊等吃的，付费的，老板娘忙得不可开交。林荫下摆放着餐桌，用餐的吃得津津有味，不时聊着什么。还有人来人往的嘈杂声，夹带着叫买叫卖声，呈现一派乡村热闹气象。来到碧浪桥头，却见一幅横牌用四根不锈钢杆撑起越过桥头立于两侧护栏上，上书“广东温泉宾馆欢迎您”字样。站在碧浪桥，朝上游远眺，见群山叠嶂，弥漫在一片薄雾中，晨风徐徐吹来，感觉丝丝凉意，一弯溪水自山谷里泛波而来，清澈见底。河边两处建筑,恰似停泊的两艘游轮，整装待发。 “小小竹排江中游，巍巍青山两岸…”许奕边唱边指着溪流，“电影《闪闪的红星》片段就在这拍摄。”经他一指点，我便回忆起影片的情节来，禁不住跟着唱：“雄鹰展翅飞，哪怕风雨骤，革命重担挑肩上，党的教育记心头”，“小小竹排江中游，滔滔江水向东流，红星闪闪亮，照我去战斗…”。唱着唱着，我的眼前仿佛浮现爷孙俩划着竹排顺流而下情景。过了桥，温泉宾馆门楼便展现在眼前，门楼古色古香，十分气派，上书“广东温泉宾馆”。我们进到陶然餐厅，喝过早茶，便在馆区闲逛，这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，雾气也散尽了。许奕是个老温泉，向我介绍起松园一号，天医处等景点，还有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、外国政要在温泉的趣闻来，听得我频频点头。每到一处，我都细细观看，若有所思。这时我的话也渐渐多起来，向他讲述大西博士在温泉的事迹，我越讲越自豪，仿佛是自己经历一般。结束宾馆参观，我俩折回流溪河东岸，想看看当年《庐山恋》外景拍摄点——松林。沿着斜坡而上，只见一片空旷草地，被卵石道围住，边上一大岩石，上书“庐山恋”字样。一棵棵高大挺拔松树，足有几十米高。仰视松树，我忽然记起陶铸《松树的风格》：“（松树）要求于人的甚少，给予人的甚多…”。环绕松林的荔枝树，黑压压满是。正如《荔枝蜜》刻画：“…楼前凭空涌起那么多黑黝黝的小山，一重一重的，起伏不断”。晌午时分，我俩返回家用餐。下午，我告别了许奕一家回广州。坐在车上，温泉的见闻不时浮现，从少时听说，到身临其境，我对温泉人文风情有了切身的感受。
世纪之交，我正式调院工作，初时很不适应。不到两月，又传来母亲患病的消息，我未料到母亲会久病不愈，于是心境坏透了。我将她接来广州检查，再转温泉治疗。由于无暇照顾，我只能定时让她到饭堂一同用餐，吸开水。于是，每天便见母亲带着水瓶来到楼下走廊，孤零零坐于廊石上等候。她盼到我下班，兴奋霎时写于脸上。我见到她那张因病魔折磨而稍微走样的脸，就一阵心酸。那时，只要有空就陪她散步，尽量让她开心。在人生的最后岁月，温泉留下她艰辛的足迹和瘦弱身影，多年后仍未能让我释怀。母亲初到的话：“温泉是美的，安心在这里工作！”至今仍记忆在心。虽没有大道理，却是母亲朴素的教导。想到这，我的眼眶湿润了。经多方诊查，均未能找到母亲病因，于是她随我离开了温泉。我回到广州，她去了深圳，而我竟无暇护送，只通知那边接人，想起便懊悔不已。年底，经CT检查，活检确诊，母亲患了癌症，翌年便离开了人世。十二年过去了，母亲的音容虽有些模糊，但她的教导仍不时在耳边响起。
若干年后，我重回温泉。经过一番人生历程，我对温泉有了新的认识：我是农民的儿子，农村不是更适合我成长吗？遵照母亲的教导，我扎下根，开始新的生活。这一次，我下决心不走了，直到最后。也许家庭原因，还不得不离开。但不管如何，这里的山山水水，一草一木，都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，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。闲时我不断沿流溪河畔，朝山边深处寻访母亲、朋友和前辈留下的印记，追忆昔日情怀。因为他们给了我无穷力量，催我奋进。冬去春来，寒暑易节，一年又一年，我渐渐地融入温泉的生活，温泉成了我的第二故乡。
昨晚，不知哪来的远客向我寻访起《荔枝蜜》杨朔写的养蜂青年老梁。四十多年前的人，即使健在，也该有七十多岁了，我如何认识。话虽如此，却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，为了不致忘却，觉得有写下来的必要了。
2011年12月·从化温泉
